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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卷 大野长歌:烈焰龙吟,雪影丹心
2020年12月17日

  大巫胡忧有些头疼地盯着对面的俊逸少年。
   在匈奴和整个信奉巫术的西域,“大巫”是对一个巫师最尊崇的称呼。也就是说,胡忧在姑师的地位与匈奴这边的大巫龙缺是相似的。姑师国师向来自视甚高,但在本次天选八彪的七个对手中,他最不愿意碰到的人就是甘夫。他甚至认为,自己面对金蛇王的鸣蛇,或者须卜骄、猎帕,都有必胜之望。
   “听说你是狐神的儿子?”甘夫非常好奇地望着他。
   胡忧目光骤寒。
   甘夫却又叹道:“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。我是个孤儿,只是后来被默勒部落的一位头领领养,才成为现在的甘都少爷。我只是想告诉你,你并不是最孤单的那个。”
   胡忧的目光柔和起来,点点头。
   甘夫也点点头。他本不是话多的人,但不知为何,当他看到胡忧那颇为孤独的目光时,便很想跟他多说几句话,虽然这些话也是半真半假
   “出手吧,你的剑很快!”胡忧的双眸熠熠生辉。
   他最强大的术法在眼睛上。此时他正以盛会中最强的心意攻击,对阵最快的剑。
   甘夫笑了笑,然后,扬手抖开一块黑布,蒙上了双眼。
   场下一片哗然。
   甚至连刚刚展开狐神图的胡忧都微微一愣。
   “有胆魄!”高台上的单于近卫统领、大将铁哲不由叹道,“有眼睛,若是修炼不足,对阵胡忧,也如同盲人。但甘都这么做,还是冒了极大风险,难道他已经突破天元道?”
   似乎在印证他的话,胡忧大喝声中,猛然一抖狐神图,心神攻击和法阵同时施为,身形在瞬间消失。
   眼蒙黑巾的甘夫全然不理对手若隐若现的身影,身法展开,翩然游走,短刀疾舞,一阵爆豆般的脆响,已挡住对手的十余次攻击。
   甘夫凭的是感觉。出众的禀赋和过人的感知力,让他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,挥刀挡开对手的快刀。
   台下叫好声此起彼伏,那些匈奴和西域女郎们又开始有节奏地高声呼喊起 “甘都!甘都!”来。这些热情的呼喊往往会被几次惊呼声打断,而随着甘夫的再次巧妙脱险,又会变得更加热烈。
   胡忧连连出刀不中,却并不惊慌。比起诡谲狠辣的刀法,他更拿手的是阵法。他的每一次挥刀,其实都是一次阵法的催动。无数道法阵随着刀势落下,阵力悄然起伏涌动。
   刀光吞吐间,胡忧一次次地展开狐神图。神图开合之际,流动着灿然光华和神圣气韵,这也是胡忧调动地煞的一种神秘手段。在地煞的催动下,阵力越发暗流激涌。
   甘夫还在左右游走,但快如闪电的身法已慢了下来,腾挪的圈子也越来越小。
   “你败了。困!”
   胡忧蓦地大喝一声,身形诡异绝伦地从四个不同的方位出现。他一直悄然布阵,此时在阵势和地煞的推动下,已将对方挤压到了无可遁逃的绝境。
   在阵力和元神攻击作用下出现的“四个胡忧”同时出手,即将毕其功于一役。
  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,擂台上猛然爆发轰然巨响,乌光闪处,胡忧的四个身形仓惶向后退去。
   那道乌光稳定下来,众人才看清,那是甘夫手中擎着的一根铁棍。铁棍看上去颇为粗糙,毫不起眼,棍头雕饰的花纹都极为简朴。
   就是这根毫不起眼的铁棍,将胡忧精心布置多时的阵势一举破开。
   甘夫暗自舒了口气,心中暗自感激那日将自己逼入绝境的白头长老。如果没有那一次的艰苦历练,激发自己与雷震子所留罡气的深刻交融,很可能无法一棍撑开姑师国师这奇异阵势。
   胡忧惊惧交加之际,那根铁棍已气势汹汹地向他当头劈落。这一棍直来直去,却挟着无尽的威势,恍惚间胡忧似觉得起伏连绵的远山都被这一棍连根拔起,再呼啸而落。
   不仅是胡忧,靠近擂台的人都生出一股强烈而恐怖的巨峰压顶之感。
   胡忧忙抖开那张狐神图。巨图展开,硕大的狐狸头在图中倏忽展现,巧之又巧地将铁棍卷住。
   甘夫大喝,铁棍骤然涨大,反挑那图。胡忧则疾抖巨图,狐神图也随之增大,仍是将大棍紧紧缠住。
   与此同时,姑师国师猛一咬牙,右手的短刀斜斜挥出,扎向甘夫的小腹。二人相距极近,这一刀简直避无可避。
   甘夫应变奇快,反手一刀重重削下,将胡忧的短刀劈开。
   双刃交击,胡忧感到浑身罡气一震,心内更惊:这少年才多大年岁,怎么会有这样沉厚的罡气修为?
   当此之时,对阵的两个人一手分持巨棍和巨画交缠在一起,任是铁棍如何粗细变化,狐神图也随之收放,紧束不放;另一手以利刃互搏,出招都是又疾又狠。
   这才是真正的短兵相接。虽是双刀对攻,看上去就似几十把刀飞旋一般。众人看得眼花缭乱,惊愕之后,喝彩声纷纷响起。
   “这个甘都,居然一直是蒙着眼的啊!”高台上的猛将铁哲不禁惊呼出声。
   这一连串双刃交击的生死互搏,甘夫始终是黑巾蒙眼,这份感应之力委实惊世骇俗。
   “甘都确是了不起,但这场比拼也足够公平!”龙缺大巫叹道,“这两人都是天才,很可惜,按照规则,有一人终究要离开。”
   高台上的权贵都明白他的意思:甘都之所以蒙住双眼,正因他忌惮胡忧的那双“狐之妖眸”。
   台下观战的人中,最为紧张的自然是云裳了。她的手中全是冷汗,心内只是呼喊:这呆子!怎地还不释放傀儡术?
   昨晚备战时,她曾将天宰等三大傀儡塞给了他,运使之法也早就教给了他,以备万一。不过甘夫觉得这三大傀儡太过显眼,怕施放出来,会露出自己一行人的底细。
   此刻这家伙难道还有必胜的把握么?
   “他会赢的!是么?”女郎有些忧急地望向卓轻闲。
   卓轻闲和吕英却都脸孔紧绷,没有答话。
   台上二人齐声大喝,甘夫却忽然放手,松开巨棍。巨棍失了他的掌控,气势不减反增,神威凛凛地压向胡忧。
   胡忧只觉头疼之极。这少年一身古怪!资质古怪,术法古怪,连所用的法器也是怪里怪气。
   这巨棍看上去就是个铁匠铺里未及打磨完成的破烂货,土里土气,粗砺简陋,却偏偏威势无穷,很可能是经过某位天元道巅峰高手的经久淬炼。
   大多数法器都可以隔空击人,但脱手之后,法器的攻击力都会有所下降。可这巨棍从对手的掌心飞出后,气势竟是更加强悍威猛。
   微一犹豫,胡忧也只得扬手将狐神图抛出。神图如有感应般地在空中张开,裹向巨棍。
   就在他稍稍迟疑之际,甘夫抛出铁棍的左手抢先伸出,快如闪电般地捉住胡忧持刀的手腕。
   先机已失,胡忧的脸上却浮出一丝冷笑。他索性扔了刀,翻腕扣住甘夫的左掌,空出的左手却又挥出一张神图。此图与先前的那张狐神巨图一样,只是略小,图中奇光缭绕,狐神巨头若隐若现,闪着恐怖的气息。
   这张神图凌空一卷,便裹住了甘夫握刀的右手。
   这一下可说是突如其来。甘夫左手与胡忧紧紧相扣,右手却被小神图紧紧裹住。
   当此之际,巨棍与大神图仍是如一对生死冤家般在空中起伏翻转着。
   甘夫大喝一声,双臂齐振,试图脱出胡忧纠缠;胡忧又怎能让他轻易脱身,双手运劲,全力紧扣。
   众人目瞪口呆:这是两个真正的天才,但激战到最后,却变成了莽夫摔跤般罡气对抗的局面。
   这种看似莽夫间的对抗,其实也是天才的对抗。此时胡忧再喝一声,颈后一道光华闪过,又是一道小神图飞出,倏地卷住甘夫的左臂。
   然后是第四张图,第五张图……
   眨眼间,八张小神图从他颈后飞出,连绵不绝,分别裹住了甘夫的双手双脚和前胸、小腹。
   “怎么回事?”云裳惊道,“这个狐狸精,怎么这么多怪图?”
   “我想应该有九张!”卓轻闲叹了口气,“《山海经》有云,狐有九尾。这九张小图,其实应该是那大图的九尾。”
     “我一直在等你的巨棍离手!”
   胡忧冷笑声中,左掌倏地探出,点向甘夫前胸要穴。
   这只手苍白无比,却快得惊人,转眼间已经到了甘夫的胸前。
   台下响起一阵惊呼。声嘶力竭地为甘夫叫好的热情女郎们更是发出尖锐的惊叫。
   就在所有的人都认为甘夫必败之际,甘夫被小神图裹住的右掌忽然亮起一道光,那奇异的小神图根本无法掩盖那片紫色光华。
   紫色奇光一起,甘夫僵硬的右掌居然动了。那只手挣开神图,翩然收回,稳稳扣住胡忧那只苍白的手。
   胡忧无比震惊。他自炼出“狐神十图”以来,这一大九小的神图还从未一起出动过,很多时候只出大神图便能横扫一切,小神图至多出过三张。
   一个人无论修为多强,被两张小神图裹住,立即罡气僵涩。但这家伙,身上被八张小神图紧缚着,居然还能运使罡气,更匪夷所思的是,竟能破图出掌。
   胡忧猛一咬牙,颈后飞出第九张神图。
   这是狐之九尾的最后一图。它如妖狐摆尾一样,扫向甘夫的头顶。激斗中,甘夫只能拼力低头,但仍没有完全避开,脸上的黑巾便被这张图扫落下来。
   胡忧的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。他此时十图尽出,虽是心念罡气损耗极大,但对手却终于露出了双眼。
   姑师国师炯炯双瞳中现出两道幽光,猛向甘夫射去。
   同一刻,甘夫也猛然瞪大俊美的双眼,向他望了过来。
   胡忧陡觉心神一震。这一瞬间,他看到了许多高低不一的石堡,看到了数百个僵死的寨兵。那些寨兵容颜如生,还保持着死前的最后一个动作……
   跟着,他便看到了百十个玩偶。那些玩偶形态、衣饰各异,却个个栩栩如生,仿佛就是活人被施法后缩小的样子。
  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高大的古堡内,古堡四周的石壁中嵌满了那些仿佛真人变小的逼真玩偶,古堡内厅很高,里面的道路四通八达……
   不好!胡忧心神剧震,终于明白自己已是受到对手的心神攻击。
   这甘都竟是个精通心神攻击的超级高手!
   如果开始就知道这一点,胡忧自然会倍加小心,但谁会想到,这看上去单纯阳光的俊美少年居然心机如此之深!
   这时候已来不及后悔。他急提心意,想要从这奇诡的幻境中挣扎出来。但眼前的景物都在飞旋起来,高大的古堡在飞旋,无穷无尽的岔路在飞旋,那些奇异玩偶同样在飞旋……
   跟着他听到一声悠长的龙吟。
   那真的是龙吟,带着高贵而冷漠的气质,无比的傲气中又夹着几分讥诮之意,漫长得仿佛永无止息。
   胡忧刚刚提振起来的心意神气,被这一声奇特的龙吟搅得七零八落,觉得整个人都在向下飞坠。
   他主修的是“符阵机药意巫剑”七妙中的神意功夫,此时心神一乱,立觉全身功力仿佛决堤洪水般宣泄而出。
   刹那间,姑师国师脸色苍白如纸。一个心意高手惨败于心意之战,其结局很可能是泄功之后的疯癫,或是七窍流血而亡。
   但也仅是瞬息之间,胡忧忽觉滔滔外泄的功力奇迹般地止住了,飞旋的幻境和那道悠长的龙吟也同时消失。
   “多谢!”胡忧扬起汗津津的脸孔,向甘夫艰难地笑了笑。
   “侥幸!”甘夫拱了拱手。
   两个人各自退开两步,招手收了神图和巨棍,才真正坦然地相望而笑。
   胡忧将那幅狐神图揣入怀中,大步向台下走去,却在台边立住,回头说道:“哪日到了姑师,一定找我!我请你喝最好的葡萄酒。”
   甘夫扬声笑道:“一定!”
   众人见他们笑得洒脱,都是大惑不解:这胡忧退走,自是认输。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比试,为何会是他输了?
   师滢不由望向张骞,好奇地问道:“你们到底是怎样安排的?”
   张骞道:“符阵机药意巫剑,天赋异常的胡忧对这七妙无所不通,但他最擅长的,就是依据狐神图展开的心意攻击。我们定下的战法就是,在他最强的地方战胜他。”
   师滢道:“看来最关键的,就是在甘夫黑巾脱落时,二人对望的那一眼。甘夫到底是如何战胜胡忧的?”
   “心意功夫的极致是制造幻境,而这世间最大的幻境巫师其实是蜃龙。我命蜃龙利用甘夫最近的那次天幻堡历险,制造了一个强大的幻境,再由甘夫以超强的禀赋将这幻境存储在心神之中。
   “即便如此,遇上胡忧这样的世间少见的心神术法宗师,单凭一个强大幻境,仍很难战胜他,因此施出这幻境的时机至为紧要……”
   师滢轻吁了口气:“妙啊!怪不得甘夫一开始便蒙眼而战,以示自己心意功夫不足。此举让胡忧完全失去戒备之心,甘夫黑巾脱落时,胡忧以为自己已大功告成,哪想到那时候的甘夫才施出这最强幻境!这其实就是纵横家运筹天下的捭阖术吧?”
   “牛刀小试而已!”张骞淡淡一笑,“现在,该我这纵横家的正主登场献丑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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